第50章 番外：大学【五】
十二月悄悄来临。
沈妄最近一直在忙比赛,这个比赛是今年中国各大所高校联合举办的一个机器人大赛，本来按理来说是大二大三的学生才可以参加，但沈妄九月份的时候就进了他们带教老师所办的实验室,也破例可以参加这个比赛了。
十二月中旬,A大以及清大的参赛学生和带教老师飞往外省,这个比赛今年是由S大举办，其自动化专业排名也是在全国名列前茅。
比赛时间持续四天,第一天先是参赛团队报到及竞技项目抽签，第二天再是开幕式及技能挑战赛。
比赛举办方已经为这些参赛者包下了比赛附近的一家酒店，所以参赛队员都在这里休息。
晚上,累了一天的队员们在酒店里吃晚餐。
A大的参赛队员在宴席上,笑嘻嘻举杯喝着饮料，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。
“你们看了S大他们参赛组的名称了没?笑死我了!”
“哦，就是叫那什么青龙摆尾???听起来好社会!”
“别人那叫青龙队!”
“B大的那才叫搞笑呢!我他妈看到世贤那个字的时候，脑海里就浮现了洪世贤那张脸哈哈哈哈!”
“有内味了!”
队员们互相吐槽,沈妄漫不经心地听着,松懒地坐在座位上，手搭在椅背上,把玩着酒杯。
他气质实在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,周围也有其他学校的参赛队员,一些女生也忍不住往他身上瞟。
沈妄听了会,微微欠身：“抱歉，我先去趟厕所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此次负责带队的组长挥挥手。
男生们盯着沈妄的背影,有人忍不住开口道。
“我们这个大一的学弟,好像和我们不是很合的来啊!”
他们实验室的成员早就打成一片了,互相嘴上说起来话来毫无遮掩，偏偏对这个大一就进来他们实验室的学弟,实在说不出什么放肆的话。
“哎，别人有资本啊，我有个同学是和沈妄同校的，听说沈妄高一那可是浪的不行，学校的扛把子，什么违纪斗殴都干得出来，处分都拿到手软，但不知道为什么高二开始就从良一心学习，听说好像是为了他那个女朋友。”
在座的参赛队员基本上从小就是学校的模范优秀学生，哪有听起来这么酷炫的人生经历。
一时间忍不住八卦起来。
“卧槽，学弟高中居然这么一段牛皮的往事?”
“他那个女朋友我听别人说好像是我们隔壁学校清大的，卧槽我已经脑补了一段，校霸大佬为爱学习最终考上名牌大学的20万女频言情小说了。”
“真人我见过!长得还贼漂亮!!!可把我羡慕死了!”
“操，我都单身三年了，学弟居然高中就谈起了恋爱?!”
此话一出，在座的单身狗们都沉默了会。
他们理科男每天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，比不了别的专业的学长又有大把空余时间又是满嘴骚话，三年了还是孤零零一个单身狗。
单身狗们沉默了，单身狗们唏嘘了。
不知道在讨论他自己的沈妄上完了厕所，出来的那一刻眼前人影一闪，紧接着便是一声细细的惊呼。
“嘭!”的一声，那人已经倒在地上。
沈妄一怔，去扶她：“抱歉，你没事吧?”
林清芜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，少年眉目深邃，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白衬衫，也被他穿出一种松懒风流的意味。
她脸色蓦地一红，赶紧摇头，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。
沈妄皱眉：“你怎么在男厕所门口?”
她呐呐地解释：“我以为这里是女厕所，本来想进来来着……”
沈妄哑然，能在这里出现的肯定也是此次参赛的队员，都是大学生了，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居然连男厕所和女厕所都认不清。
显然林清芜比他还紧张，她只是说完，就匆匆道：“我有事就先走了，谢谢你!”
谢谢他什么
然而林清芜似乎觉得丢脸，已经跑走了，她身子娇小，看起来有点像仓惶而逃的小鹿。
背影和闻熙有点像。
沈妄目光一顿，随即漠然收回视线。
林清芜回到座位上。
宴席上的同学们还在笑嘻嘻地说着话。
她的朋友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：“哎，你出去干啥了啊，脸这么红?”
林清芜匆匆垂下眼，低声道：“没什么。”
“哦。”朋友哦了一声，又极有兴致的道。
“哎，你知道我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呀?”
“讨论什么啊?”林清芜显然是没多少兴趣的附和着问了一句。
朋友一脸兴奋：“他们扒出了我们今天在馆内见到的那个，长得超级帅的小哥哥的名字!!!”
林清芜“啊”了一声抬头，随即掩饰地去看手机，轻声道。
“他……他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A大自动化专业的，叫沈妄，高中好像是深城一中的，听说他在学校还挺野的来着……”
朋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：“可惜，听说这位帅气的小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“唉，为什么长得帅的人总是与我无缘呢。”
朋友感叹道。
林清芜一顿，随即转头朝着A大参赛队员那一桌看去。
沈妄散漫坐着，酒店的大吊灯下，暖黄灯光在他脸上的打下一道阴影，侧脸看起来十分优越，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，那边的人爆出一声大笑，他也勾唇笑了一下。
散漫至极。
林清芜一怔。
随即她转开了目光。
已经……有女朋友了吗
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，时间离考试周越来越近了，闻熙除了回寝室睡觉和吃饭，基本上每天就是泡在图书馆里。
舍友是学霸，徐梦吟也不好意思做咸鱼了，也跟着她天天混图书馆。
闻熙正刷着题目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。
是一串电话号码。
只是这串电话号码她太过熟悉了。
是陈韵的。
陈姐，她以前的经纪人。
闻熙一怔。
这个名字她已经将近快一年多都没看到了。
自从摆脱了舅舅他们一家，她就换了电话号码，也不知道陈韵是怎么找到她电话号码的。
电话来电显示了很久，最后无人接听就自动挂了。
黑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。
发过来几条短信。
还是那串熟悉的号码发的。
闻熙犹豫了一会，最终还是点了进去。
【茜茜，这是你舅舅和舅妈一家的现况，你真的那么狠心吗?】
后面发了一张照片。
闻熙手指一颤，已经点进了图片。
图片拍的很清晰，图片上是她的舅舅许庆国躺在病房的照片，郭玉玲趴在床边哭，许曜站在一边，垂着眼看不清什么表情。
病房
舅舅……怎么了
闻熙咬着唇看着照片，半响给徐梦吟发了条消息。
【我先出去打个电话】
徐梦吟看到消息一愣，抬起眼就看到闻熙已经拿着手机出去了。
图书馆走廊外面也站不少人，都拿着书在背，闻熙直接出了图书馆。
她回拨那个未接电话。
对面很快就接通了。
“喂?”陈韵先开了口，问她，“是茜茜吗?”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随即轻声道。
“我舅舅他们……怎么了?”
陈韵：“你舅舅今年十月在工厂里干活，衣袖子被机器卷进去了，等别人关了机器，整条胳膊已经被削掉了，送到医院里也堪堪只保住一条性命。”
闻熙的脸一瞬间苍白。
“那……那工厂没有赔偿吗?”
“有，就赔了五十万和手术费，但那有什么用，你舅舅是一家的顶梁柱，他垮了，你舅妈和你表哥怎么生活?”
闻熙沉默了一会。
过了会，闻熙才轻声问她：“许曜呢?”
“呵，你那个表哥。”陈韵冷笑一声，“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居然染上了吸/毒，吸得飘飘然然的时候又跟着别人去嫖妓，被警察给抓了，后来一查他居然还贩/毒，直接判了刑，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!”
陈韵说完，又叹了口气。
“茜茜，你舅妈也把那件事跟我说了，一切都是你表哥的错，他现在也遭到了报应，可是你舅舅和舅妈什么错都没有，他们都是你的亲人，你真的忍心就看着他们走投无路吗?”
闻熙抿唇。
真的什么错……都没有吗
从小到大，郭玉玲就是这样子，一直偏袒许曜，纵容他溺爱他，把许曜纵容的连法律都看不在眼里了。
而那晚，只要舅舅和舅妈肯为她着想说一句话，仅仅就一句话，她也不会义无反顾脱离那个家。
闻熙迟迟没说话，陈韵忍不住道。
“茜茜，你现在舅舅垮了，他们的生活也过得十分艰难，但这些困难对于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，只要你愿意……”
“只要我愿意跟陈姐继续签约，继续拍我的戏，到时候就可以赚很多钱来帮他们脱离困境是吗?”闻熙已经接过她的话。
陈韵一怔，以为闻熙开窍了，心中还没来得及一喜，闻熙又淡淡道。
“陈姐，我说了，我不会再去拍戏了，我先在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……”
“茜茜，我知道你想读大学，这样，你可以一边念书一边拍戏，也就是辛苦了些，要两头跑，但是你放心，我给你接的剧本都会细细斟酌，和投资方商量好，绝对不耽误你的学习……”
陈韵是铁了心想让她回去。
闻熙没说话，半响道：“陈姐，抱歉。”
然后她挂了电话。
陈韵一怔，看着手机又迅速黑下去的屏幕，脸色阴晴不定。
她坐在办公室里，过了会她团队的人给她打了个电话。
“陈姐，你手下的艺人被狗仔爆了恋情，现在上了微博热搜呢!”
陈韵一怔：“谁?”
“江楚楚!”
陈韵赶紧上了微博，一看热搜榜上——某知名小花被爆出恋情。
点进去就是两张偷拍的图。
里面江楚楚被一个男人抱着，说是男人也不尽然，看模样还挺青涩，看起来有点像个大学生。
而这个人正抱着江楚楚上车。
毕竟是偷拍的，画质当然不可能很清楚，但是也能看清两人的长相了。
下面的评论很多。
【卧槽，前天卿玉传官方不是还发了条微博吗，说他们主演还在山里拍戏吗?江楚楚作为女主演这时候不在剧组拍戏，居然还跑出私会情人?】
【我早就想说了，我们卿玉怎么也要找个至少二线女星来拍吧?她江楚楚咖位这么低演技差就算了，居然还这么不敬业?】
【楼上的不知道江楚楚其实拍戏就是走个过场吗?我听别人说片场一天到晚几乎都是她的替演在那里，她就是露个脸】
【江楚楚滚出娱乐圈吧，什么十八线女明星就别来污我们眼睛了】
……
陈韵一条条看完了。
她脸色阴沉，半响问助理。
“江楚楚人呢?”
“刚刚打电话过去，好像还在酒店睡着呢?”
“告诉她想解约就给继续给我作死，反正我手下艺人也不缺她一个，倒是候我在捧一个，怎么都比她江楚楚有路人缘!只是到时候解约她解约金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!”
“还有，娱乐圈也别想给我混了，封杀她这个十八线女艺人那个手段我还是有的。”
陈韵脸色阴沉，冷冷道。
助理呐呐的，赶紧把原话给江楚楚转了过去。
陈韵看着手机，半响叹了口气。
她手下的艺人现在稍微有点名气也就那么几个，剩下的该买的通稿也买了该上的热搜也上了，却还都是在娱乐圈里混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除了……闻熙。
就她那张脸，在娱乐圈都是少见的能打，演技也可圈可点。
如果能把她劝回来就好了。
陈韵叹了口气。
闻熙在图书馆外面站了一会儿，冻僵的手指迟疑的停顿在手机屏幕上，最后她还是拨打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。
电话嘟嘟了几声，最后被接通了。
“喂?谁啊?”郭玉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。
闻熙迟疑了会道：“舅妈。”
“茜茜?”郭玉玲一怔，随即便连忙问她，“是茜茜吗?”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轻声问她。
“舅妈……舅舅他……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一说到许庆国，郭玉玲的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哭音。
“茜茜，你舅舅……你舅舅右边整个胳膊都没有了……那黑心的工厂就赔了我们医药费和五十万……可是茜茜，五十万，五十万能干什么啊!你舅舅的一生就这样毁了!”
闻熙过了会轻声道：“那你们现在过得……怎么样?”
“能怎么样，深城的房租太贵了，我们已经搬回老家了……你舅舅现在还在医院里，他一只胳膊没了以后也不会有工厂要他了……我一个女人，岁数又这么大，什么都不会，也找不到工作……”
“还有你哥哥……”说到这里，郭玉玲哽咽了下，“……你哥哥被判了刑，整整五年啊!等他出来都二十五岁了!”
闻熙：“舅妈，我这里除去外婆每年需要的住院费，还剩下一些钱，等会我会给你打过来……”
“茜茜，你这是原谅我们了吗?”郭玉玲声音一喜。
闻熙没吭声。
郭玉玲自顾自的往下说：“茜茜，你是不是和你经纪人又续约了?我就说嘛，你读什么大学又赚不了多少钱，还是老老实实的拍戏钱赚的多，我记得你们公司好像是在北京吧?北京城市发达，医疗设备也先进，你看看什么时候把我和你舅舅接过来，到时候你哥哥出狱了，我们四个人就团聚在一起了……”
郭玉玲喋喋不休的说着。
“舅妈，我没有续约。”闻熙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没有续约?你没有去拍戏?!”郭玉玲声音一变。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轻声道：“我不想拍戏，这个您也不是不知道，现在不会，以后也不会……”
“你不拍戏怎么养我们?!难道就凭你毕业后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吗?!那还不够许曜的日常花费呢!更别说我和你舅舅了!”郭玉玲急急道。
“舅妈，我好想没说过我养你们这句话吧?”闻熙道，她声音又轻又软，就算是骂人的话从她的嘴里出来也带不了一点攻击性。
“我会把我除去外婆的住院费外所有的积蓄都转给您，但是多余的我也实在拿不出来了，我后面上大学的学费还得靠我自己能不能拿国家奖学金……”
闻熙顿了顿，抿了抿唇，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：“现在舅妈能靠的只有您自己了，您虽然年龄大了，但是一些活也是可以干的……”
“什么活可以让我干?当个清洁阿姨吗?或者还是去扫大街?茜茜，你怎么忍心让你舅妈去做这么低贱的活?”郭玉玲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。
“舅妈，你口中所谓的‘低贱’的活也有人干，为什么别人可以做你不可以呢?你是习惯了别人在外面给你遮风挡雨了，要知道舅舅原先的工作也没比这些轻松多少。”
闻熙顿了顿，又道，“更何况，这些工作风险也很低。”
郭玉玲气笑了。
“茜茜，所以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来羞辱我的吗?让我去干那些活我还不如去死!”
说到死时，郭玉玲的情绪开始激烈起来。
“茜茜，我哪天要是死了就是被你给逼死的!你不帮我们就算了，还在这里落井下石!我告诉你，要不是因为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，我们没了经济来源，你舅舅也不至于去工厂加班，也不会一只手臂没了，你表哥……你表哥更是因为你，要不是你在家里还能劝着点，他怎么会出去跟那群人鬼混，怎会去吸/毒?!”
“……你要是肯从了你表哥，他也不会出去嫖那么脏的女人!”
郭玉玲话语激烈。
闻熙听着，听到最后她突然笑了一声。
带了几分讥诮、冰凉的笑。
和她平常乖巧的样子，截然不同。
随即她垂着眼轻声道：“怪我吗?真正该怪的难道不是您吗?”
“什么?”郭玉玲一怔。
“要不是您总是在家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，舅舅会在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加班吗?也不会一时疏忽袖子卷到机器里了吧?那样也不会没了那条手臂吧?”
“至于许曜……”闻熙淡淡道，“如果不是您一直溺爱他，他会成现在这幅性格吗?从小不爱学习考不上高中也算了，居然连吸/毒贩/毒嫖/娼这种违法的事情都能做出来?”
“他现在算什么?不过就是个危害社会的垃圾而已。”
“而这个垃圾，也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。”
“所以这怪谁呢，恐怕怪的还是您自己吧?”
闻熙轻声一字一句地说着，这时她在郭玉玲面前褪去了往常的乖巧模样，整个人尖锐的就像是雪地里埋藏着的针。
郭玉玲没想到闻熙会出来这些话来，反应过来怒不可遏。
“贱人……你这个贱人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?”郭玉玲气的要死，“我们家白养你这只白眼狼!居然这么忘恩负义!”
“是，我也在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学会忘恩负义这个词呢?”闻熙毫不避让，她轻声道，“这样也能早点摆脱你们一家了吧?”
这样她也不会初中放弃学业去拍戏了吧
这样也许也不会遇见那么多糟心事吧
和她同龄的人在学校里上课，她却得逼着去给那些投资方敬酒，去学着怎么将眼泪往肚子里咽，去逼着自己长大。
她真是……厌弃透了这样的生活了。
郭玉玲听到这话先是惊愕，随即便暴跳如雷。
“贱人——”
在她刚骂出那个词时，闻熙利落地挂了电话，顺便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。
做完这一切后，她把手机放到自己袋子里。
现在十二月中旬了，在外面吹了这么久冷风的闻熙，这才后知后觉得冷，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冻得乌紫的指甲，然后仰起了脸。
眼眶慢慢红了。
外面人来人往，闻熙干脆蹲下身，把脸直接埋进了手臂里。
半响，细细的水流顺着棉服划了下来。
落在地上。
一滴又一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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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中旬,A大以及清大的参赛学生和带教老师飞往外省,这个比赛今年是由S大举办，其自动化专业排名也是在全国名列前茅。
比赛时间持续四天,第一天先是参赛团队报到及竞技项目抽签，第二天再是开幕式及技能挑战赛。
比赛举办方已经为这些参赛者包下了比赛附近的一家酒店，所以参赛队员都在这里休息。
晚上,累了一天的队员们在酒店里吃晚餐。
A大的参赛队员在宴席上,笑嘻嘻举杯喝着饮料，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。
“你们看了S大他们参赛组的名称了没?笑死我了!”
“哦，就是叫那什么青龙摆尾???听起来好社会!”
“别人那叫青龙队!”
“B大的那才叫搞笑呢!我他妈看到世贤那个字的时候，脑海里就浮现了洪世贤那张脸哈哈哈哈!”
“有内味了!”
队员们互相吐槽,沈妄漫不经心地听着,松懒地坐在座位上，手搭在椅背上,把玩着酒杯。
他气质实在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,周围也有其他学校的参赛队员,一些女生也忍不住往他身上瞟。
沈妄听了会,微微欠身：“抱歉，我先去趟厕所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此次负责带队的组长挥挥手。
男生们盯着沈妄的背影,有人忍不住开口道。
“我们这个大一的学弟,好像和我们不是很合的来啊!”
他们实验室的成员早就打成一片了,互相嘴上说起来话来毫无遮掩，偏偏对这个大一就进来他们实验室的学弟,实在说不出什么放肆的话。
“哎，别人有资本啊，我有个同学是和沈妄同校的，听说沈妄高一那可是浪的不行，学校的扛把子，什么违纪斗殴都干得出来，处分都拿到手软，但不知道为什么高二开始就从良一心学习，听说好像是为了他那个女朋友。”
在座的参赛队员基本上从小就是学校的模范优秀学生，哪有听起来这么酷炫的人生经历。
一时间忍不住八卦起来。
“卧槽，学弟高中居然这么一段牛皮的往事?”
“他那个女朋友我听别人说好像是我们隔壁学校清大的，卧槽我已经脑补了一段，校霸大佬为爱学习最终考上名牌大学的20万女频言情小说了。”
“真人我见过!长得还贼漂亮!!!可把我羡慕死了!”
“操，我都单身三年了，学弟居然高中就谈起了恋爱?!”
此话一出，在座的单身狗们都沉默了会。
他们理科男每天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，比不了别的专业的学长又有大把空余时间又是满嘴骚话，三年了还是孤零零一个单身狗。
单身狗们沉默了，单身狗们唏嘘了。
不知道在讨论他自己的沈妄上完了厕所，出来的那一刻眼前人影一闪，紧接着便是一声细细的惊呼。
“嘭!”的一声，那人已经倒在地上。
沈妄一怔，去扶她：“抱歉，你没事吧?”
林清芜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，少年眉目深邃，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白衬衫，也被他穿出一种松懒风流的意味。
她脸色蓦地一红，赶紧摇头，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。
沈妄皱眉：“你怎么在男厕所门口?”
她呐呐地解释：“我以为这里是女厕所，本来想进来来着……”
沈妄哑然，能在这里出现的肯定也是此次参赛的队员，都是大学生了，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居然连男厕所和女厕所都认不清。
显然林清芜比他还紧张，她只是说完，就匆匆道：“我有事就先走了，谢谢你!”
谢谢他什么
然而林清芜似乎觉得丢脸，已经跑走了，她身子娇小，看起来有点像仓惶而逃的小鹿。
背影和闻熙有点像。
沈妄目光一顿，随即漠然收回视线。
林清芜回到座位上。
宴席上的同学们还在笑嘻嘻地说着话。
她的朋友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：“哎，你出去干啥了啊，脸这么红?”
林清芜匆匆垂下眼，低声道：“没什么。”
“哦。”朋友哦了一声，又极有兴致的道。
“哎，你知道我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呀?”
“讨论什么啊?”林清芜显然是没多少兴趣的附和着问了一句。
朋友一脸兴奋：“他们扒出了我们今天在馆内见到的那个，长得超级帅的小哥哥的名字!!!”
林清芜“啊”了一声抬头，随即掩饰地去看手机，轻声道。
“他……他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A大自动化专业的，叫沈妄，高中好像是深城一中的，听说他在学校还挺野的来着……”
朋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：“可惜，听说这位帅气的小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“唉，为什么长得帅的人总是与我无缘呢。”
朋友感叹道。
林清芜一顿，随即转头朝着A大参赛队员那一桌看去。
沈妄散漫坐着，酒店的大吊灯下，暖黄灯光在他脸上的打下一道阴影，侧脸看起来十分优越，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，那边的人爆出一声大笑，他也勾唇笑了一下。
散漫至极。
林清芜一怔。
随即她转开了目光。
已经……有女朋友了吗
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，时间离考试周越来越近了，闻熙除了回寝室睡觉和吃饭，基本上每天就是泡在图书馆里。
舍友是学霸，徐梦吟也不好意思做咸鱼了，也跟着她天天混图书馆。
闻熙正刷着题目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。
是一串电话号码。
只是这串电话号码她太过熟悉了。
是陈韵的。
陈姐，她以前的经纪人。
闻熙一怔。
这个名字她已经将近快一年多都没看到了。
自从摆脱了舅舅他们一家，她就换了电话号码，也不知道陈韵是怎么找到她电话号码的。
电话来电显示了很久，最后无人接听就自动挂了。
黑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。
发过来几条短信。
还是那串熟悉的号码发的。
闻熙犹豫了一会，最终还是点了进去。
【茜茜，这是你舅舅和舅妈一家的现况，你真的那么狠心吗?】
后面发了一张照片。
闻熙手指一颤，已经点进了图片。
图片拍的很清晰，图片上是她的舅舅许庆国躺在病房的照片，郭玉玲趴在床边哭，许曜站在一边，垂着眼看不清什么表情。
病房
舅舅……怎么了
闻熙咬着唇看着照片，半响给徐梦吟发了条消息。
【我先出去打个电话】
徐梦吟看到消息一愣，抬起眼就看到闻熙已经拿着手机出去了。
图书馆走廊外面也站不少人，都拿着书在背，闻熙直接出了图书馆。
她回拨那个未接电话。
对面很快就接通了。
“喂?”陈韵先开了口，问她，“是茜茜吗?”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随即轻声道。
“我舅舅他们……怎么了?”
陈韵：“你舅舅今年十月在工厂里干活，衣袖子被机器卷进去了，等别人关了机器，整条胳膊已经被削掉了，送到医院里也堪堪只保住一条性命。”
闻熙的脸一瞬间苍白。
“那……那工厂没有赔偿吗?”
“有，就赔了五十万和手术费，但那有什么用，你舅舅是一家的顶梁柱，他垮了，你舅妈和你表哥怎么生活?”
闻熙沉默了一会。
过了会，闻熙才轻声问她：“许曜呢?”
“呵，你那个表哥。”陈韵冷笑一声，“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居然染上了吸/毒，吸得飘飘然然的时候又跟着别人去嫖妓，被警察给抓了，后来一查他居然还贩/毒，直接判了刑，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!”
陈韵说完，又叹了口气。
“茜茜，你舅妈也把那件事跟我说了，一切都是你表哥的错，他现在也遭到了报应，可是你舅舅和舅妈什么错都没有，他们都是你的亲人，你真的忍心就看着他们走投无路吗?”
闻熙抿唇。
真的什么错……都没有吗
从小到大，郭玉玲就是这样子，一直偏袒许曜，纵容他溺爱他，把许曜纵容的连法律都看不在眼里了。
而那晚，只要舅舅和舅妈肯为她着想说一句话，仅仅就一句话，她也不会义无反顾脱离那个家。
闻熙迟迟没说话，陈韵忍不住道。
“茜茜，你现在舅舅垮了，他们的生活也过得十分艰难，但这些困难对于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，只要你愿意……”
“只要我愿意跟陈姐继续签约，继续拍我的戏，到时候就可以赚很多钱来帮他们脱离困境是吗?”闻熙已经接过她的话。
陈韵一怔，以为闻熙开窍了，心中还没来得及一喜，闻熙又淡淡道。
“陈姐，我说了，我不会再去拍戏了，我先在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……”
“茜茜，我知道你想读大学，这样，你可以一边念书一边拍戏，也就是辛苦了些，要两头跑，但是你放心，我给你接的剧本都会细细斟酌，和投资方商量好，绝对不耽误你的学习……”
陈韵是铁了心想让她回去。
闻熙没说话，半响道：“陈姐，抱歉。”
然后她挂了电话。
陈韵一怔，看着手机又迅速黑下去的屏幕，脸色阴晴不定。
她坐在办公室里，过了会她团队的人给她打了个电话。
“陈姐，你手下的艺人被狗仔爆了恋情，现在上了微博热搜呢!”
陈韵一怔：“谁?”
“江楚楚!”
陈韵赶紧上了微博，一看热搜榜上——某知名小花被爆出恋情。
点进去就是两张偷拍的图。
里面江楚楚被一个男人抱着，说是男人也不尽然，看模样还挺青涩，看起来有点像个大学生。
而这个人正抱着江楚楚上车。
毕竟是偷拍的，画质当然不可能很清楚，但是也能看清两人的长相了。
下面的评论很多。
【卧槽，前天卿玉传官方不是还发了条微博吗，说他们主演还在山里拍戏吗?江楚楚作为女主演这时候不在剧组拍戏，居然还跑出私会情人?】
【我早就想说了，我们卿玉怎么也要找个至少二线女星来拍吧?她江楚楚咖位这么低演技差就算了，居然还这么不敬业?】
【楼上的不知道江楚楚其实拍戏就是走个过场吗?我听别人说片场一天到晚几乎都是她的替演在那里，她就是露个脸】
【江楚楚滚出娱乐圈吧，什么十八线女明星就别来污我们眼睛了】
……
陈韵一条条看完了。
她脸色阴沉，半响问助理。
“江楚楚人呢?”
“刚刚打电话过去，好像还在酒店睡着呢?”
“告诉她想解约就给继续给我作死，反正我手下艺人也不缺她一个，倒是候我在捧一个，怎么都比她江楚楚有路人缘!只是到时候解约她解约金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!”
“还有，娱乐圈也别想给我混了，封杀她这个十八线女艺人那个手段我还是有的。”
陈韵脸色阴沉，冷冷道。
助理呐呐的，赶紧把原话给江楚楚转了过去。
陈韵看着手机，半响叹了口气。
她手下的艺人现在稍微有点名气也就那么几个，剩下的该买的通稿也买了该上的热搜也上了，却还都是在娱乐圈里混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除了……闻熙。
就她那张脸，在娱乐圈都是少见的能打，演技也可圈可点。
如果能把她劝回来就好了。
陈韵叹了口气。
闻熙在图书馆外面站了一会儿，冻僵的手指迟疑的停顿在手机屏幕上，最后她还是拨打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。
电话嘟嘟了几声，最后被接通了。
“喂?谁啊?”郭玉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。
闻熙迟疑了会道：“舅妈。”
“茜茜?”郭玉玲一怔，随即便连忙问她，“是茜茜吗?”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轻声问她。
“舅妈……舅舅他……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一说到许庆国，郭玉玲的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哭音。
“茜茜，你舅舅……你舅舅右边整个胳膊都没有了……那黑心的工厂就赔了我们医药费和五十万……可是茜茜，五十万，五十万能干什么啊!你舅舅的一生就这样毁了!”
闻熙过了会轻声道：“那你们现在过得……怎么样?”
“能怎么样，深城的房租太贵了，我们已经搬回老家了……你舅舅现在还在医院里，他一只胳膊没了以后也不会有工厂要他了……我一个女人，岁数又这么大，什么都不会，也找不到工作……”
“还有你哥哥……”说到这里，郭玉玲哽咽了下，“……你哥哥被判了刑，整整五年啊!等他出来都二十五岁了!”
闻熙：“舅妈，我这里除去外婆每年需要的住院费，还剩下一些钱，等会我会给你打过来……”
“茜茜，你这是原谅我们了吗?”郭玉玲声音一喜。
闻熙没吭声。
郭玉玲自顾自的往下说：“茜茜，你是不是和你经纪人又续约了?我就说嘛，你读什么大学又赚不了多少钱，还是老老实实的拍戏钱赚的多，我记得你们公司好像是在北京吧?北京城市发达，医疗设备也先进，你看看什么时候把我和你舅舅接过来，到时候你哥哥出狱了，我们四个人就团聚在一起了……”
郭玉玲喋喋不休的说着。
“舅妈，我没有续约。”闻熙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没有续约?你没有去拍戏?!”郭玉玲声音一变。
闻熙“嗯”了一声，轻声道：“我不想拍戏，这个您也不是不知道，现在不会，以后也不会……”
“你不拍戏怎么养我们?!难道就凭你毕业后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吗?!那还不够许曜的日常花费呢!更别说我和你舅舅了!”郭玉玲急急道。
“舅妈，我好想没说过我养你们这句话吧?”闻熙道，她声音又轻又软，就算是骂人的话从她的嘴里出来也带不了一点攻击性。
“我会把我除去外婆的住院费外所有的积蓄都转给您，但是多余的我也实在拿不出来了，我后面上大学的学费还得靠我自己能不能拿国家奖学金……”
闻熙顿了顿，抿了抿唇，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：“现在舅妈能靠的只有您自己了，您虽然年龄大了，但是一些活也是可以干的……”
“什么活可以让我干?当个清洁阿姨吗?或者还是去扫大街?茜茜，你怎么忍心让你舅妈去做这么低贱的活?”郭玉玲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。
“舅妈，你口中所谓的‘低贱’的活也有人干，为什么别人可以做你不可以呢?你是习惯了别人在外面给你遮风挡雨了，要知道舅舅原先的工作也没比这些轻松多少。”
闻熙顿了顿，又道，“更何况，这些工作风险也很低。”
郭玉玲气笑了。
“茜茜，所以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来羞辱我的吗?让我去干那些活我还不如去死!”
说到死时，郭玉玲的情绪开始激烈起来。
“茜茜，我哪天要是死了就是被你给逼死的!你不帮我们就算了，还在这里落井下石!我告诉你，要不是因为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，我们没了经济来源，你舅舅也不至于去工厂加班，也不会一只手臂没了，你表哥……你表哥更是因为你，要不是你在家里还能劝着点，他怎么会出去跟那群人鬼混，怎会去吸/毒?!”
“……你要是肯从了你表哥，他也不会出去嫖那么脏的女人!”
郭玉玲话语激烈。
闻熙听着，听到最后她突然笑了一声。
带了几分讥诮、冰凉的笑。
和她平常乖巧的样子，截然不同。
随即她垂着眼轻声道：“怪我吗?真正该怪的难道不是您吗?”
“什么?”郭玉玲一怔。
“要不是您总是在家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，舅舅会在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加班吗?也不会一时疏忽袖子卷到机器里了吧?那样也不会没了那条手臂吧?”
“至于许曜……”闻熙淡淡道，“如果不是您一直溺爱他，他会成现在这幅性格吗?从小不爱学习考不上高中也算了，居然连吸/毒贩/毒嫖/娼这种违法的事情都能做出来?”
“他现在算什么?不过就是个危害社会的垃圾而已。”
“而这个垃圾，也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。”
“所以这怪谁呢，恐怕怪的还是您自己吧?”
闻熙轻声一字一句地说着，这时她在郭玉玲面前褪去了往常的乖巧模样，整个人尖锐的就像是雪地里埋藏着的针。
郭玉玲没想到闻熙会出来这些话来，反应过来怒不可遏。
“贱人……你这个贱人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?”郭玉玲气的要死，“我们家白养你这只白眼狼!居然这么忘恩负义!”
“是，我也在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学会忘恩负义这个词呢?”闻熙毫不避让，她轻声道，“这样也能早点摆脱你们一家了吧?”
这样她也不会初中放弃学业去拍戏了吧
这样也许也不会遇见那么多糟心事吧
和她同龄的人在学校里上课，她却得逼着去给那些投资方敬酒，去学着怎么将眼泪往肚子里咽，去逼着自己长大。
她真是……厌弃透了这样的生活了。
郭玉玲听到这话先是惊愕，随即便暴跳如雷。
“贱人——”
在她刚骂出那个词时，闻熙利落地挂了电话，顺便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。
做完这一切后，她把手机放到自己袋子里。
现在十二月中旬了，在外面吹了这么久冷风的闻熙，这才后知后觉得冷，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冻得乌紫的指甲，然后仰起了脸。
眼眶慢慢红了。
外面人来人往，闻熙干脆蹲下身，把脸直接埋进了手臂里。
半响，细细的水流顺着棉服划了下来。
落在地上。
一滴又一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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